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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年级的办公室就是教室的拐角处,一下课,男女老师便来一个小聚,几乎不谈教学上的事情,也不批改作业。几学校二十多个老师,就有十多个代课老师,他们过得半工半农快节奏的生活。他们总把牛粪和泥土的味道带进办公室。正式老师中多半都是民办老师,没有经过正经的学校教育,明子清晰地听到隔壁的一位老师嗓门特别粗大,并在讲文言文:“触草木”中的触的意思。那位老师用四川话大声地慢条斯理地说:触,就是“乓倒的意思。”下面学生乱哄哄地,犹如一群刚出窝的公鸡和母鸡。忽听一个尖利的女声说:老师,我写不起“乓倒”。明子悄悄探头一看,那是一个五十多位的男老师,口里下咬着一支香烟,烟雾如女人的身姿袅袅上升,并在空气中慢慢扩散开去。也许是烟雾的熏染便那老师眯着眼,给人色迷迷的感觉。纸烟已燃烧殆尽,留下一长截已快脱落的烟灰。
明子的对面坐着一个代课的年轻老师。瘦瘦的整得妖妖娆娆,正用眉夹对着镜子修理眉毛。两道纹得黑黑的眉毛象用剪纸粘贴上去似的。脸上的粉涂得厚厚的,象快去唱戏一样。可脖子底下尽显出她皮肤的颜色,黑黄黑黄的。一件低胸的廉价衣服色彩艳丽。一头黄发,就象干枯的稻草堆在上面。最让明子难以忍受的是,她身上发出一股浓烈的紫罗兰的刺鼻的味道,再加上办公室的烟草味,牛粪味,泥土味,让明子感觉头晕目眩。
明子开始用看书来忘记这些味道,要慢慢地适应这些味道,于是他专心致志地钻研教材。可他时常感到有两道光,直射向他,并穿透了他的胸腔,剔遍他的全身,令他赤裸裸地无地自容。他一抬头,那个打扮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子正直直地盯着他,见他一抬头,对他突然一笑,那因长期喝煤矿水质留下的黄牙很突兀,吓得明子浑身颤抖。他强忍住自己的失态,也礼貌地对她笑笑。同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大声对明子说:朱老师,不要这样哈,过来聊天,下课就应该休息。一位男老师递过来一支香烟,明子连连摆手说:我不抽。男老师们便大笑起来:要抽,才有男人味嘛。说完点燃了一支烟,热情地塞进他的嘴里。就这样,明子就点燃了人生的第一支烟,抽得很辛苦,呛得眼泪巴嗒巴嗒地直往下掉。一脸的窘态逗得大家笑得前仆后仰。
你们笑什么啊?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杨凤抱着厚厚一摞本子进来。大家立刻指着明子:杨老师,你看朱老师哟。杨凤一看也禁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连忙递过来一张餐巾纸。明子感激地看着杨凤。杨凤是这里代课老师中最漂亮的一位,拥有白晰的肤色,如剥落蛋壳后刚露出的鸡蛋青,细腻而透明,如水般柔嫩,一弹即破。那天的光线实在太暗,没怎么看清。微胖的身材尽显女人的丰腴。特别是高高挺立的小山令明子突然全身被一种热能燃烧着。大家继续闲聊着。忽然一位大妈样的女老师走过来,紧挨着那位瘦的年轻女老师,在明子的对面坐下,凑近明子说:怎么样啊,小子,谈女朋友没有啊。说完对着旁边的年轻女子挤眉弄眼。刚才身上的热能还未褪去,现在经这么一问,明子更是脸涨得通红,只会直摇头。那位大妈跟自己妈妈一般的年纪,身上的不知牛粪还是猪粪的味道特别浓。满脸的横肉下垂着,还掉着一对大大的眼袋。见明子不作声,她张嘴放声大笑起来,笑得里面的黄牙完全暴露无遗,连喉咙口都露出来了。突然,她凑近明子小声说:不要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看,我身边的闺女怎么样,她可是村长的女儿啊。说完推了推那女子。那女子收起镜子和眉夹,也娇嗔一声推推大妈老师,抬眉看了看朱晓明,略显羞涩的样子。
杨凤坐下,她开始批改作业本,对大家的谈论熟视无睹。大家也不找他谈话,也许这是习惯,为什么这么习惯,明子不知道。偶尔大家笑得翻天的时候,她也跟着笑笑,眼神美丽而忧郁。没有任何的妆容。干干净净。一拢秀发扎在脑后,额前的几缕头发经风一吹如春天风中的柳枝在摇曳。
中午在食堂吃免费的午餐。大家各自打着自己的一份吃起来,没有位置的老师就站着吃。明子不熟悉这里,他今天是最后打到饭便站在边上吃着。朱老师!原来是大妈老师在叫他,过来这里坐。大妈老师的对面坐着那个村长的女儿。明子连忙客气说:不了,站着吃。大妈老师热情地把明子拽过来说:我已经吃完了,你坐这儿。明子低头扒着饭,不敢抬头,他害怕看到那位村长的女儿自己咽不下饭。可他还是感觉到有一道眼光灼灼地看着他,他更不敢抬头了。慢点吃!是那村长的女儿!声音柔情似水,却让明子恶心得差点就把口中的饭吐出来。怎么样了,朱老师,饭好不好吃啊?明子鼓起勇气抬起头来,那两道如剪纸般粘贴的黑漆漆的眉毛高高扬起,那涂得象白纸一样的脸堆起笑容:我叫窦小美,你叫我小美好了。说完扭着腰姿去洗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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