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刘克洪 通讯员 王平 任昭财
在郭扶镇翻身村与永新镇上厂村交界处，耸立着一道高大的山梁，这道山梁起伏绵延，向南出狮子山入黔境而接大娄山，向北过古剑山进江津而饮长江水。从交界处山脊沿西北一侧下山，有一个叫茶园的狭谷，是原石龙乡至永新（第六）区的重要通道。狭谷最狭窄险要处称城门洞，此处因半山壁有一个酷似城门的山洞而得名，两侧悬崖峭壁、怪石嶙峋、森林密布，谷中小道蜿蜒起伏、曲折崎岖。扼守此处，有一夫挡关万夫莫开之势。
1950年2月，这里曾发生过一次群匪围攻解放军征粮工作队的激烈战斗，史称茶园事件。在寻访红色印记中，我们来到这个幽深的山谷，抹去沉淀的历史尘埃，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激烈的战斗情景。
★进驻石龙
1949年11月27日
綦江解放后，12月20日诞生的綦江县人民政府，为了巩固新生的红色政权，于12月24日成立征粮剿匪工作队。工作队包括西南服务团綦江分队干部、綦江县原地下党员、青年知识分子培训班学员等共300余人，还有解放军炮9团抽派的200人，并由解放军驻綦104团派部队协助。
征粮剿匪工作队的任务主要是征收1949年的公粮，平抑粮价，救济困难群众，支援解放军消灭残余匪帮。当时全县共组建了40支征粮剿匪工作队，奔赴各区乡开展征粮剿匪工作。
派驻石龙乡的征粮剿匪工作队共11人，队长系中峰乡人张仿陶，为中共党员。队员中有邱子维等4个中峰乡人，另外还有刘祥文等3个三会乡人，黄安福、欧阳裕等3个石龙乡人。协助石龙乡征粮剿匪的解放军有两个班，班长分别为贾班长和刘顺清班长，先由董排长带领，后由郭连长亲自指挥。
其时，石龙为一个独立乡，属永新区管辖，下辖七个保（村）。这里邻近贵州，土地肥沃，属台坝地状。台坝上就是那道高大的山梁，山梁上山峦起伏，溪谷相间，地形复杂。这一特殊的地形，民国时期成为土匪经常出没之地。
石龙全乡土地集中在少数地主豪绅手中，征粮剿匪展开后，地主豪绅暗中与土匪恶霸、伪乡政人员勾结，处处对抗征粮工作，斗争形势十分复杂。
此时已是寒冬，解放军和工作队冒着严寒，深入全乡各地，充分发动群众，积极宣传党的政策，孤立反动势力，迅速打开了征粮剿匪工作局面。
转瞬到了年关，1950年2月11日（农历腊月廿五），工作队和解放军接到永新区委通知，要求次日返回永新研究集中剿匪问题，共度新年。《通知》送到石龙时，已是当日下午3时，《通知》是一个折叠而成的三角形，外写“工作队长张仿陶亲收”。
其时张仿陶和解放军外出执行任务未归，送信人员便将《通知》交给值班工作队员，这名值班队员悄悄打开信件看了一遍，并告诉了石龙乡籍的工作队员。
张仿陶从乡下回到队部，值班队员转托邱子维将《通知》交到张仿陶手中。当晚，张仿陶召集全体队员开会，宣布第二天早上出发。
★蠢蠢欲动
活动在石龙一带的匪首，就是被称为綦江八大匪首之一的郭扶镇长岭村人谭济舟。谭济舟25岁考入黄埔军校，毕业后在国民党中央军任职，曾任杜聿明军中的师参谋长（少将）。在1949年淮海战役中，国民党徐州剿总副司令杜聿明等被活捉；谭济舟所部全军履没后乔装逃脱，只身潜回郭扶老家。
解放前夕，国民党得知谭济舟回乡隐居，便委任谭济舟为中国人民反共救国第九路军川黔边区游击总司令（中将），副司令有张吉瑞、赵含九、霍焱清、陈昌明，他们纠集起匪帮1600余人。
綦江解放，砸碎了套在劳苦群众身上的枷锁，也破灭了官匪豪绅、地主恶霸腐朽生活的“天堂美梦”，他们时刻梦想颠覆新生的人民政权。郭扶、永新一带的豪绅、匪特、官吏等反动势力，大肆煽动鼓惑人心，到处散播反革命谣言，说什么“共产党要杀很多人的”、“有钱有粮的都要给你搞光”等等，暗中联络拉队伍搭班子，蠢蠢欲动。
谭济舟匪帮主要盘踞躲藏在高青、高庙、石龙一带，频繁向各征粮工作队和乡政府发起攻击，并在川黔、川湘公路沿线大肆进行破坏活动。
石龙乡土匪主要
由其副司令赵含九、陈昌明等匪首组织。他们拉集保丁、集纳地痞流氓、裹挟哄骗村民上山为匪，妄图与人民解放军对抗。在赵含九、陈昌明等鼓吹下，七保（现安平村）保长周生全，一保（原骑龙村）保长李占云，二保（现翻身村）保长赵海超、保队副赵久成等，很快将自己的保丁组织起来，自任匪首，在石龙、三会（原永新区三会乡）一带嚣张一时。
刚刚解放之时，各路土匪慑于解放军的强大声威，被迫从公开活动转入地下，然而内心则随时准备反扑。他们对征粮工作极为不满，到处刺探情报，企图作最后的垂死挣扎。
驻扎石龙的征粮剿匪工作队2月12日要回永新的消息，刚送到石龙时就已被土匪侦知。他们是如何获得这一秘密情报的呢？原来工作队中有几名本地人，与这些土匪有着极为复杂的关系，他们本身也是伪装积极而混入工作队的。
曾任国民党区分部书记、解放后骗取担任乡治安委员会主任的欧夑之，一保匪首黄月能很快得到消息。黄月能又通知了土匪头子郑树臣、夏美堂等人。
随即得到情报的二保匪首赵海超，找到石龙匪首李涤非密谋。李涤非原系旧石龙乡长，解放后假意投靠人民政府，留任乡长。李涤非、赵海超又找来二保匪特赵含九一起策划，并派人联络三会乡匪首及乡长、保长，让他们组织该乡七、八、九保的土匪统一行动。
匪首黄月能在通知郑树臣、夏美堂等土匪后，勾结李占云、李恒勤等，来到二保生期岗邓树成家待机行动，并与赵海超部联络会合。
当夜，各支组织起来的土匪陆续开至茶园山上，并在谷底险要隘城门洞设下埋伏；有的土匪第二天早上开往。当晚上山的赵海超等，来到城门洞附近的任平安家烤火等待天亮。任平安房前有一块石盘，这里也叫石盘上。走上这个石盘可以俯视谷底，土匪们还在此架上机枪。黄月能等土匪则各自占据城门洞两旁要冲，有的蜷缩在附近岩洞中。
★峡谷激战
永新场距石龙场大约20公里，两地间经茶园的小路最近，相互往来多走此路。另有一条经施家梁子的小路稍远，而路况也比经茶园的道路更为陡峭崎岖。
2月12日早晨，大雪纷飞，天气寒冷。解放军和工作队一行25人在郭连长和张仿陶带领下，冒雪向永新开拔。
队伍刚要出发，欧阳裕以要回本村帮助征粮为由，向张仿陶请假，随后脱离了队伍。走出石龙场不远，黄安福以家在三会的刘祥文要请吃午饭办招待为由，并说是昨晚就商量好的，向张仿陶请求另走施家梁子去永新。张仿陶准假后，黄安福等5人单独行动。
寒风刺骨，山路难行。沿着蜿蜒湿滑的小道，解放军一行经干岩谷右拐上坡，路过一碗水，10时过才爬到半山。这时在解放军队伍前面，突然看见两个行迹可疑的人，一见来人拔腿就跑。解放军迅速冲上前去将他们抓住，带到半山一个庙子里审讯。原来这两人是土匪派出的探子，然而他们十分狡猾，审讯了1个多小时，也没供出有价值的信息，其中一个还在押解途中跑掉了。
大家也没发现什么意外，就继续沿坡爬上山顶，这一带地名叫方家山。此时已是中午12时了。
从方家山下走至狭谷出口一带就叫茶园，临近出口最狭窄处就是城门洞。城门洞这段山谷为袋状地形，三面悬岩陡壁、林木森森，路边野草过人；顺路有一个寨门，寨门外是一片小小的开阔地；开阔地中间有一条小山沟，前方为一道石崖，沿石梯下崖才能走出大山。
下午3时许，解放军和工作队进入谷底城门洞，刚出寨门进入那片开阔地，山上就响起密集的枪声。首先开枪的是黄月能等匪徒，赵海超等在石盘上听见枪声也立即跑了出来，一个叫黎焱斌的土匪刚打一枪，结果枪管爆炸手指炸断。
“我们被土匪袭击了，大家迅速散开。”郭连长见这片开阔地上没有什么物体可掩护，指挥大家从路上退下水沟，半身浸入刺骨的冰水里，依托沟坎作掩体，与土匪展开战斗。
占据有利地形的赵海超、黄月能等匪徒，人数众多，气焰十分嚣张。他们高声呐喊，企图冲下山来。面对土匪的围攻，郭连长指挥机枪压住妄图冲下山的土匪，要求战士瞄准再打。嚣张的土匪见解放军训练有素，火力较强，也不敢冲下山来，战势进入胶着状态。
郭连长仔细观察地形，立即叫贾班长留一个班掩护，其余战士和工作队员准备边打边走，向三会方向撤退。
战斗中，张仿陶腹侧受伤，郭连长通讯员手腕中弹。郭连长见状，叫工作队员背着张仿陶走。身材高大的张仿陶顾不得伤痛：“我这么个大汉，谁背得起？”他向郭连长请求，我与工作队员都是当地人，熟悉地形，都留下掩护。情况紧急，郭连长也只得同意张仿陶的意见。
贾班长和工作队员牵制住土匪，郭连长带一个班边打边撤，冲下了前面那个石崖。然而留下担任掩护的同志，却被土匪紧紧缠住。枪声密集，冲下石崖的同志与留下掩护的被那道高高的石崖阻断，相互无法接应。郭连长看见土匪势大，只得趁机突围出去。
贾班长等留下掩护的同志，见郭连长等已经冲出包围，心里轻松了许多。想到一时无法脱身，贾班长一边组织与土匪战斗，一边叫大家节省子弹：只要压住敌人不让他们冲下来就行，捱到天黑后撤到后面那座山上去。
在枪战对峙中，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解放军先以一轮猛烈的子弹泼向土匪，然后迅速沿乱石沟向山上丛林中撤退。撤至半山，机枪已只剩15颗子弹了。撤退中，大家为避开敌人的火力，再加天黑，也陆续走散了，各自消失在夜色丛林中。
张仿陶与一名叫郑世全的队员走在一起，二人上了半山，潜伏在密林中的一个乱石沟里。这时张仿陶才感到腹部剧痛，摸了一下伤口，万幸的只是腹侧被子弹擦去一槽肉。张仿陶把身上的子弹搜出来，全部压进弹夹，总共只剩7颗了。他想，倘若土匪上来，就靠近了再打，打一个捞一个本，最后颗子弹留给自己。
山里一片漆黑，一些土匪打着亮光还在满山搜索。张仿陶眼看几个火把越来越近了，正准备开火，这时山下的土匪吆喝起来：“你们不去了，解放军还有挺机枪耶！”于是，搜索的土匪吓得退了回去。
张仿陶和郑世全伏在乱石后面，看见山下山上全是打着火把搜索的土匪，隔了好久才撤走。山谷渐渐沉寂下来，在沉静的夜色中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低低的呻吟，仔细一听又没了。与张仿陶一起的郑世全悄悄说道，好像是贾班长的声音，此后就再也没有听见了。
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张仿陶和郑世全估计土匪当晚不会再搜山了，才手拉着手摸下山来，走上出山的小路。走了一会儿，看见前面路旁有户人家，屋里亮着灯光，二人准备先去那里休整一下。走近屋子，只见满屋坐着持枪的土匪，二人急忙退了回来，也不敢再走正路了。
瞎摸了一阵子，张仿陶和郑世全胡乱走到一个大石堡前，奋力爬了上去。这个石堡很大，下面是块水田，对面就是那间住满土匪的屋子。大石堡很滑，二人虽然爬了上去，但又滑下田里。二人相互拉着，才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水田。
在黑夜瞎闯中，张仿陶和郑世全摸上出山的小路，来到一个交叉路口。这里又突然看见一股土匪打着火把横走过来，由于前面树林遮挡，快接近土匪时才发现火把。幸好路边有两级一人多高的土坎，二人连忙滚到最下面一级隐蔽起来，待土匪从头上走过，才又爬上路来。
走了一会儿，张仿陶二人来到离三会场不远的一条河沟边，又遇上一股土匪打着火把走来。他们悄悄避开正路，躲向河边。河水不深，二人准备横淌过河，进入河中不久就走散了，张仿陶用舌尖低声联络，才在河心乱石丛中相会。
深夜漆黑，二人在乱石丛中辨不清东西南北，转来转去始终转不出去，最后只得爬到一块大石头上。这块巨石，一面是水潭，三面为石崖，黑夜里也看不清从何处可以下去。二人没有办法，只得背靠着背，忍着全身湿透的寒冷等待天亮。
天空破晓，张仿陶二人急忙梭下大石头，走上回永新的小路。这时，在山里摸索了一夜的其他解放军和工作队员，顺河沟也陆续走到这里。大家满身泥水，一见面就你拉我、我抱你，热泪长流。
战斗中，解放军贾班长、工作队员邱子维壮烈牺牲。另一班长刘顺清受重伤，在土匪搜索时被枪杀。其余同志冲出包围圈时，共有4人受伤。战斗中丢失枪支、背包约10余件。
★英勇不屈
一名叫吴吉仁的解放军战士，是一名20来岁的小伙子，他与贾班长一道留下掩护郭连长等突围，激战中不幸负伤。
受伤后他也没告诉战友，强忍巨痛坚持战斗。夜晚突围，他实在跑不动了，看见同志们安全突进林子，才慢慢爬上水沟，躲进沟边一个低矮的岩眶内。
岩眶比较隐蔽，当晚土匪搜山没被发现。第二天早上石龙乡二保土匪赵子维等搜山时，伤痛难行的吴吉仁被发现。
随即赵子维将吴吉仁带到二保干岩谷审讯，任凭土匪怎样吊打，吴吉仁一个字也没说。见他不开口，土匪又将其押回该保三合石继续审问，企图弄清解放军的相关情况，吴吉仁依旧一句不说。
恼羞成怒的土匪，将吴吉仁捆绑吊在三合石坝子边，也不给任何食物。三合石是一个较大的塆子，除几家地主外，还住有多户人家。大家对土匪的暴行也敢怒而不敢言。
上世纪70年代，家住三合石的杨正书老人回忆，当时她是地主家的雇工，那晚天寒地冻，解放军穿得又少，冷得瑟瑟发抖。她趁土匪们正在喝酒吃饭，征得丈夫李焱清同意，悄悄端了一碗萝卜汤递到解放军嘴边，劝他喝下，可解放军一口也没喝。她还低声问道，你是哪里人、家中还有些什么人等，解放军回答的是外地口音。她说，自己一句也没听懂。
在奇寒天气中冷了一夜的吴吉仁，第二早上土匪又审问他，他依然一字没吐。土匪见从他口中实在问不出什么东西，便决定将其弄到施家梁子山上偏僻处枪杀。
曾姓、尹姓的几名土匪，押着吴吉仁爬上施家梁子，来到一个叫杨家二的凹地，土匪向吴吉仁开了一枪，吴吉仁便倒在了血泊中。隔了一会儿，土匪见他没死，又用锄头在他头上敲了一锄，将其活埋。
在茶园战斗中，包括吴吉仁在内牺牲的几名解放军和工作队员，后来遗骸迁到綦江烈士陵园。
★土匪覆灭
茶园战斗发生后，赵海超、李涤非禀报匪首谭济舟，2月14日在石龙场上公开设立土匪司令部，张贴反革命布告和标语，气焰十分嚣张。受此影响，綦江东南部反动势力趁机举行暴乱，各地反革命势力大插反旗，一时匪患四起。
面对谭济舟等匪徒的猖狂行为，綦江县、永新区及各地解放军对土匪给予坚决回击。2月17日（农历正月初一）永新区委组织力量和驻军进剿石龙土匪，在茶园和二保一带将土匪击溃，打伤匪徒4人，活捉17人，缴获步枪2枝。土匪头目黄月能、夏美堂也在此次战斗中落网。
2月18日，解放军104团根据谭济舟匪部仍聚集在方家山的情报，又突袭方家山，并以机枪四挺封锁住几处要隘，迫使土匪纷纷投降，共活捉匪徒48人，缴获发报机1部。
2月21日，谭济舟纠集土匪300多人，攻打104团正在执行清剿任务的三个排，解放军英勇反击，经过激烈战斗，击溃土匪，解放军追击十几公里，毙伤匪徒20人。
3月9日，驻扎郭扶区的解放军104团韩连长，带领两个排登上土匪老窝小场岩，谭济舟匪徒30余人再次被击溃，打死匪徒11人，活捉4人。谭匪一部在高庙二司殿也遭到解放军追击，打死匪徒1人。谭济舟率余部逃窜到贵州泥坝、寨坝后，逐渐分散瓦解。
10月上旬，谭济舟带匪徒3人，窜入高青乡第七保柏树嘴亲戚家隐藏时，被群众密报，解放军104团于10月15日将其包围，谭济舟举枪自毙，3名匪徒被擒。
参与策划和实施“茶园事件”的李涤非、欧夑之、赵海超等匪特，于1950年3月至10月相继落网，包括黄月能在内，20余名首恶土匪在石龙场被枪毙。土匪赵异东用刀割邱子维尸体上的生殖器，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
茶园事件发生后，永新区委、綦江县公安局、璧山专区公安处对有关涉嫌泄密人员进行了仔细侦察，给予了严厉处理。1958年肃反运动中，又对几名泄密人员开展反复调查，其被加重判刑，得到了应有下场。
来源：綦江日报
http://qjszb.cqqjnews.cn/pc/202110/18/content_2153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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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8 09:4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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