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0日,笔者走进横山镇堰坝村,在位于何家坪建于清雍正年间的永兴庙前,看到一对刻着“铁链”的石狮子。这对石狮子净高(不含底座)1.85米,相比
綦江石刻博物馆、南州公园等地的大型石狮雕像,体形更大,刻工更精细,别有一番韵味。
【匠心独具的雕刻】
这是一对雌雄石狮,彼此相隔约9米,均昂首蹲守在一长1.4米、宽1.1米、厚0.4米的石座上。两狮各竖一对招风耳,牙齿颗颗能见,上门牙的竖纹十分清晰;四肢粗壮,利爪有力,后腿稍垫。背脊上一绺绺鬃毛顺着肋骨斜向刻凿,形成凹凸分明的肌肉条块,动感和气势俱佳。颈项处的鬣毛卷成10多个发鬏,一个紧挨着一个工整排列成圈。
雄狮头大而方,右足把玩着绣球,静观时变,远远望去,颇显威武壮实。近观此狮,胸肌有力,腰腹鼓圆,嘴巴大大张开,能容下成年人的双拳;往细处看,可见舌间没有传统狮子石刻的“宝珠”。
雌狮体型稍小,朝天鼻,左掌轻抚着幼崽背脊,神态生动活泼。口中的“宝珠”不像别处的石狮那样滚动自如,却像一枚椭圆的糖果,沾在舌苔上,透出生活的甜蜜、安宁。
这对狮子屁股都后翘着,原本铁鞭式的尾巴开叉成三股,又紧密粘连,呈孔雀开屏状,紧贴后臀。在造型和创意上,打破了一般石雕模糊处理生命器官的常规,不仅不掩饰,还利用夸张手法,凸显一个时代的开放、宽容,以及石刻艺术审美的变化。
黑苔掩住了光泽,裂纹诉说着沧桑,年复一年的风吹日晒、霜打雨淋,在这对石狮身上烙下了深深的岁月印痕。两年前,笔者曾慕名而来,在雌狮的右耳上看到有清晰的“匠狮杨连啟”5个字,它就像打过水印的照片。这次再来,其中的“啟”字已风化,看上去像“汶”字。看到这一幕,笔者不禁开始担忧,这些历史文物的证据,如果不及时留存,将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后人要在不断变迁中探索真相,难上加难。
【枷锁上身的传说】
“你们看到没有,这对石狮子上都套得有铁链子!”当天,73岁的王登槐老人正好路过此地,看到我们围住石狮子议论纷纷,他也凑近说起话来。
“铁链子上身,怕强盗偷么?”笔者一行听说狮子有“铁链子”,打趣地问。当大伙儿去寻找时,却一无所获。
“这里不是吗?”王登槐老人指着石狮子背颈处说,“你们看,这个链子还打起死结的。”原来是石刻“铁链子”,之前大家都把它认成了装饰的绶带。顺着老人的提示,大家仔细端详,“铁链子”勒进了狮子的嘴巴,在背心处交叉打了一个蝴蝶结,然后分开紧缚着浑圆的狮身,往下通过腹股沟牢牢地拴在底座上。好的是没有被五花大绑,四肢并没捆缚,还可自由动弹。
“在石狮子上套根铁链子干什么?”同行的朋友们围着王登槐老人听解释,“听老前辈说,这对狮子坏事做绝了!有年稻谷成熟时,它们跑到田头去滚来滚去,谷子全都被滚倒,落在水田里,让老百姓颗粒无收,就只有被死死地套住噻。”
后来,笔者一行逢人便问,传说是不是那样的,当地卿盛先大姐等人的回答与王登槐老人如出一辙,83岁的朱绍华老人还补充了一些细节,让这个传说更加活灵活现。“听老前辈们说,庄稼被无端践踏后,义愤填膺的农人们纷纷跑来永兴庙向玉皇告状。玉皇大怒,降旨雷公电母,立即把石狮劈成烂泥。自知闯下大祸的石狮子在轰雷掣电中毫无还手之力,眼看快要被击散成泥,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小神慈悲,容我教训这小厮’的‘狮子吼’,同时两束白练扔来,不偏不倚套住雌雄狮身,瞬间化作铁链,两端深扎进底座,恰如今天建筑物上的‘避雷设施’,再猛烈的雷惊电击也‘哧哧哧’下地,这对孽障才得以安然无恙。原来是佛祖赶来,看在狮子曾任劳任怨,甘为坐骑的苦劳份上,救下了它们。当然,它们也为‘自由’付出了代价。”
“玉皇看到佛祖出手,也不好撕破脸皮伤了道佛二家的和谐,此事就不了了之。”78岁的朱泽辉老人也将传说分享给大家,“我们这斜坡坡,背后有高山,前不临悬崖,却莫名其妙地成了雷击区。记得我10多岁时,有天傍晚五六点钟,二哥朱泽林和邻居朱庭煜等五六个娃儿在永兴庙里藏猫猫,突然一声炸雷响起,二哥倒在了基檐坎下,头朝外躺着,倾泻而下的暴雨流进二哥鼻孔里,幸好我父亲去找二哥,及时将他救了回来。”朱泽辉老人说,当时,还有人说是雷公电母觉得石狮子当年糟蹋庄稼一事让他们感到臊皮,便拿石狮子撒气,误伤了朱泽林。
【“铁链”套狮的来路】
尽管当地人将这对狮子的传说摆得活灵活现,却经不起仔细推敲。毕竟,从刻痕来看,这对石狮子身上的“铁链”明显是石匠同步设计凿刻的,而非后面补刻。可是,这个传说因何而起呢?
笔者一行带着这个疑问继续走访。在约两公里处的背鸡岗,笔者向80岁的老人张文玉打探,他说:“民间有言‘鸡无六载,犬不八年’,就是说牲畜养久了就会变成‘精’。庙里的石狮子,长期受香火供奉,时间长了,人们怕它们变成活物,跑出去祸害百姓,所以才设计‘铁链’锁住。”
原来如此!在神话传说中,确有不少神仙或者菩萨的宠物,后来悄悄溜到了人间,变成了妖魔。比如《西游记》里的乌鸡国假国王本是文殊菩萨养的狮子、兕怪本为太上老君的青牛、黄眉老佛是弥勒佛的童子、玉兔精其实是嫦娥的宠兔……而这个叫杨连啟的石匠,秉承万事万物皆有生命的理念,在雕刻这对石狮时,未雨绸缪设计了一根链子牢牢套住,祈愿平安祥瑞,人们不遭劫难。
这类设计,并不只此孤例。笔者查到了始建于西晋愍帝建兴四年(316)的潭柘寺,是佛教传入北京后修建最早的一座寺庙。其正脊两端的巨型琉璃鸱吻上,系有一根鎏金“铁链”,就是元代匠师担心“口阔噪粗,平生好吞”的它们成精后跳下来乱吞香客,遂用铁链子锁在房顶,寄望安宁。
品味着它们的粗犷与细腻,神圣与世俗,笔者浮想联翩。在远离城市喧嚣的偏乡一隅,在明清时期綦江工匠爱与心血的一刀一凿中,我们读出了很多。
文/通讯员 杨友钱
编后语
我国最早有文献记载石狮子的是《后汉书》,也就是说,石刻狮子有近2000年的历史。长期以来,历代的能工巧匠曾塑造过千姿百态、适用于不同场合和不同功用的中国特色石狮子,比如,立于墓前、埋在地下、放在宗教场所、作为建筑的附属物和装饰……为什么摆放石狮子?从传统意义上来讲,狮子是祥瑞之物,摆放石狮子有讨吉利之意。因此,在我国的宫殿、寺庙、佛塔、桥梁、府邸、园林、陵墓及印钮上都能看到它。
此文中,永兴庙前的雌雄双狮,石匠们不仅用钢钎铁锤赋予了狮子这一灵兽的“神力”,还传承了生生不息的雕刻艺术。头、脸、身、腿、牙、旋螺纹、绣珠、出凿崽子……这些要素表明,明清时期,綦江的石狮子雕刻艺术基本定型,其面部表征和整体造型,也刻出了明清石狮子的特征。
无论是石刻艺术,还是石刻本身的文化内涵,作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都应该被记住、被传承、被发扬光大。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之处处扑面而来的现代气息对传统文化的冲击,有些文化在渐渐消逝。你在看到狮子石刻时,会联想到这件作品是源自新石器时代先民们审美意识的萌生、自觉意识的呈现吗?当技艺完成了石的“人性化”后,你想到了人与自然的相互相融吗?永兴庙前的狮子一雄一雌,摆放有规有矩,左雄右雌是不是也结合了中国传统男左女右的阴阳哲学?总之,石狮文化博大精深,尤其是浸润地域文化特色后,“綦”味无穷。石狮文化遗风不泯,我们当探索不止。
来源:綦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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