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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明子就听说有老师被辞退了。从办公室的老师们议论中得知,这是一位专门负责学校电教的代课老师,所谓的电教,就是维护两只话筒,一个音响,及一台电子琴和一台手风琴。说昨天那位话筒事件众位领导一致认为是负责人对工作的不负责。大妈老师嘴快:其实这位李小兵这个小同志挺不错的,工作也挺踏实,就是人老实了一点。真可怜,父亲死得早,家里还有八十多岁的爷爷奶奶,母亲又长期劳累得了严重的风湿病,关节都完全变形了,那天我看到,走路都成问题。家里全靠他了。在外面打工吧,家里又需要照顾。匝匝!大家都摇头叹息,表示遗憾。
中午的时候,明子正在寝室,那位被辞退的老师正在收拾着寝室里的东西。明子走了进去,想劝慰一下,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只说:小兵,我帮你收拾吧。李小兵只低头收拾,明子清楚地看到一颗晶莹的泪珠划过他的脸流下脖颈。正是这颗在微弱的光线下也晶莹剔透的眼泪触及了明子内心深处最脆弱的琴弦,只在一瞬间,明子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流奔涌而出。两个男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用眼泪各自抒发着自己痛苦的情怀。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连一句劝慰地话也没有,只是紧紧地抱在一起。用眼泪向对方诉说。天花板上的蜘蛛爬爬停停,一路看着这两个男人,直到爬到墙角的缝隙中去。
小李老师走了,带走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却留下了深深的眷念。在这里的工作八个年头,每天他都全身心地工作,还自学大专,为的就是在某一天能有转正的机会。他来的时候就是这两只话筒,走的时候还是这两只话筒。他多次向领导请示说话筒已到淘汰的边缘,怕是修不好了。领导总说:你职高不是专攻电教的吗,连这个都修不好,还谈什么上课!深秋的风吹得梧桐叶漫天飞舞,预示着冬季的到来。小李老师单薄的身子一会便消失在飞舞的叶片中。明子突然冲出寝室,在飞舞的梧桐叶片中狂奔。一路跑到学校后面的山顶上,张开双臂对着灰黑色的沉重的天空大声怒吼。那情形,如猛兽一般,惊得一群停在电线杆上的鸟雀“嗖”的一声飞得无影无踪。
指尖划过寂寂的长夜,轮翻叩击着明子记忆的闸门。小李老师红肿的双眼及最后的深情深深地镌刻在他的心中。那走进梧桐树叶飘零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那不是小李老师,是娟儿!娟儿是明子青梅竹马的同学,两人非常要好,一路走进大学的门槛,从来没有分开过。每年春天,他们都要一起去寻找一片遍地开花的土地,象野蝴蝶般在花丛追逐爱的甜蜜。夏天,他们会去荷塘,寻找那一朵开得最艳的荷花,然后扯张荷叶当伞在雨中奔跑。秋天的时候,他们走进稻田,去寻找那最大的稻穗。娟说,那是果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生象这粒穗子这么多的孩子,个个长得结实饱满。说完嘻嘻地笑着。冬天到了,他们爬上家乡的最高的山坡,在雪地里埋下爱的种子。娟儿总说:瑞雪兆丰年,我要在厚厚的雪地里埋下我们爱的种子。明年我们的爱才会丰收嘛。就这样,他们牵手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学校的图书室旁边有一淌湖水,湖边红花绿树青草倒映在湖水中,显得格外如诗如画,这就是学校的小西湖。明子和娟走进图书室,图书室的管理员张阿姨和他们非常的熟悉,总是微笑着带他们去寻找他们喜爱的书。时不时地敲敲明子:要好好地待我们的娟儿哟。明子总是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瓜子,娟呢羞涩夹着图书走出图书室,明子也正好追出去,引得张阿姨在后面哈哈大笑。
毕业了,娟很快在城市里谋到了自己可心的工作。可明子却四处碰壁,他没日没夜地在城市的天空下到处乱转。当他蓬头垢面地出现在娟儿的单位的时候,娟单位的同事鄙夷的眼神让他无地容。同事说:娟儿,你乡下的亲戚找你。娟哭了,她说:明子,找不到工作,我们回乡里去吧,我们用自己的所学在农村开辟一片天空好吗?明子头摇得如浪鼓一般:娟儿,我们好不容易出来,我们不能回去。还没说完自己却象个小孩儿似地大哭起来。就这样,娟向单位请了长假,扶着脆弱的明子回到了乡里。明子在家里休养着,养足精神,他要做最后的冲刺。这几天娟都没有来找他,是明子不让娟找他的。修养了几天,明子又踏上了谋生的征程。命运总是捉弄这位固执的青年,幸运之神没有光顾明子。他彻底跌落在命运给他安排的窟窿里。那窟窿如冰窖一般地寒冷。
娟没有来找他,后来听父母说,娟的父母彻底反对她和明子交往,她的母亲甚至用刀对着自己的脖子对娟儿说:找他,我就死在你面前。你选择吧。娟哭了,她本想和明子在农村开辟天地的梦想就在这一刻破灭了。娟要走的时候,来找明子,明子躲在屋里没有见她。娟离开的时候也是秋天,满天的梧桐叶飞舞着,片片叶子曾载着他们多少爱的誓言,可今天,那些叶片已萎地化作尘埃,飘散在空气里。娟儿在窗外梧桐树下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那熟悉的声音如空中受伤的鸟儿那般的凄凉,声声撞击着明子受伤的心灵。他不能连累娟儿,娟在城市里有美好的前程,他只能象天空一样张望着娟儿,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生活得象一只快乐的小鸟。明子躲在内屋的窗口,他看到了娟儿离开后转身那无比眷恋的红肿的双眼。明子的心就象五马撕裂般剧烈地疼痛。
娟走了,明子的心也空了。他开始不吃不喝。母亲日夜守侯在他的身边,用那张充满老茧的手无比温柔地抚摸着明子已千疮百孔的心,老茧的裂痕一点一点的融化了明子的伤口。突然有一天,明子睁开眼睛,对母亲说:妈,儿饿了。母亲笑了,笑得拔云见明月。父亲长舒了一口气,扛着锄头出门了,边走边说:地里的杂草好多天没锄了。说完哼哼哈哈地叼着烟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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