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子的春天(四)

8月梧桐 · 发表于 2021-8-20 15:34:37

今天月末，按惯例要召开教师大会。下午一放学，大家三三两两地集中到会议室。会议室是一间空闲的破旧的教室，里面横七竖八的摆着几十张木桌。几乎每张桌子都被划满刀痕，上面到处浸着蓝墨水的斑斑斑点点。有些桌子已是残肢断臂，歪歪斜斜地躺在那里，好似一位苟延残喘的老人，在用尽最后的一丝力量，挣扎着诉说他人生的悲欢离合。明子找了一间桌子坐下，他实在不忍心去看那斑驳的伤疤，怀旧的颜色，于是上他铺上了一张报纸。低着头，悼念着这些没有生命力的课桌，虽然没有看到你绚丽多彩的人生，却赶上了你生命的最后，他想站起来，再深深地鞠上一躬。可就在这里，他看到了课桌的抽屉里用圆珠笔写得密密麻麻的。仔细一看，原来尽是写着什么：XX，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亲爱的XX，为了你，我愿做那只扑火的蛾。。。。。。字迹歪歪扭扭，手法稚嫩，思想却相当复杂，尽想着玩成人的游戏。明子没有想到，在这纯朴的山林里，到处彰显的是天高云淡，鸟语花香，连山中母鹿的温柔气息也能嗅到，怎么会有这么龌龊的思想。想到这里，明子深感自己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重，这些孩子缺的不只是知识，还缺教育。

学校有四个领导，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和德育主任。四位领导端坐在前排。今天是德育主任主持工作，他拿起话筒，“扑哧扑哧”地吹气试话筒的声音，发现没有反应，他又用手拍拍，还是没有反应。他脸色陡变，但没有发作，内心一定堆积着一团怒火，并且燃烧得很猛烈，可他要极力掩饰，他要彰显领导的修养与形象。就这么讲吧！校长摆摆手。德育主任站起来，站得很笔直，干咳了一声，鼓着腮帮子讲起来，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地咬得非常地清晰，生怕他的信息没有传达清楚：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们迎来了第一学月的总结会。会议开始第一项，由各位老师总结一下自己本学月的教学教育业绩，先相互交流一下。主任的话音刚落，下面便开始交头接耳，而且声音是越来越大，一浪高过一浪。这就是所谓的老师之间的交流吗？不是的。明子听到了前面的两位老师正在谈论着今年家里庄稼的收成。后面的两名女老师正在谈论着有关男女的话题，偶尔还发出略显浪荡的笑声。左边的正在谈论张家占李家的晒坝两家打起来的事。右边的窦小美正大声地炫耀着一身新衣服:嗨，杨姐，菜市场淘的，咋样。长贵哥，看，你妹子的穿着是不是越来越有品味了。嘻嘻嘻！说完把腿伸在课桌间的过道上，双腿叉得很开，一副很想招惹男人的样子。只有杨凤，她一人静静地坐在最后一排，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稿子，象是在阅读，象是在沉思，又象是在期待着什么，那神情，象是母亲思念着儿子，又象是妻子眷恋着丈夫。

德育主任用手指敲打着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可那敲打声如空气中的小雨点，瞬间便溶入“交流讨论”的滚滚浪潮中。主任急得想捶人，嘴里不停地直嘟囔：李小兵，一个话筒都整不好，你在搞什么名堂！他又双手“啪啪”几下，下面的人个个都一副处惊不乱的样子，该说说，该笑笑。校长已有些不耐烦，终于主任拿起话筒，使劲敲打着桌面，随即是一声话筒的破裂的巨响，大家安静了下来。德育主任立刻堆起笑容：请大家各自总结。从一年级开始。大家一一地总结，语言都修炼得十分精炼，一两句，三五句不论。轮到杨凤了，她站起来，她准备得十分充分，从上课到备课，从课堂到课外，从清洁总结到礼仪，从学生总结到自己。内容祥实。总结完毕，德育主任异常兴奋地说：鼓掌！四位领导的掌声响起。下面也懒洋洋地响起几片掌声。该明子了。他站起来，精准总结了几句，内容不多，却句句实在。措词含糊，可左可右。没有领导的煽动，下面立刻掌声雷动，特别是那位村长的女儿，巴掌拍得特别响，恨不得拍得地动山摇的样子。

副校长是领导最肥的一位。他端坐在校长的旁边，两腿成劈叉的姿势，一个很不雅观的姿势。只因脂肪太多，无法闭拢双腿。他脖子粗大，明子怀疑他是不是得了大脖子病。他脖子大得几乎不能低头看手稿，便把稿子拿得老高。副校长管理学校的安全，他总结本月的安全问题，又简单地安排了下月的安全工作。下面的老师没有一个做笔记的，几个带了本子的也是装模作样。最后是校长做了总结性的讲话。校长就是那位干瘦满脸皱褶的老头，今天头发向后梳得很整齐，象极了三十年代的老特务。他扶了扶险些掉至鼻尖的老花镜，然后开始总结，每说完一句话，镜片上藏在眼皮皱褶里的两道寒光便轮翻砸向下面的每一位老师。下面没有一个讲话的，个个正襟危坐，表情漠然，或者在认真听或者充耳不闻。最后，校长重点表扬了杨凤老师，表扬她对工作的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下面立刻有老师立刻做出了鄙夷的神色。尤其是旁边的窦小美，恨得眼珠子都快要迸出来了，咬牙切齿还小声骂道：不要脸的狐媚子，装模作样！杨凤仍静端坐在后面，表情平静，一副云卷云舒皆自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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